雅虎讀書 > 書庫 > 細說大明王朝36大懸案
正德帝:荒亂之謎
明武宗正德帝是歷史上頗有爭議的一位皇帝。他天資聰穎,只要是和做皇帝無關的事兒,從鬥雞走狗、騎馬射獵到吹拉彈唱,甚至於梵文、阿拉伯文,都一學就會。人們認為他荒淫暴戾,怪誕無恥,是少見的無道昏君。然而,近些年來,歷史學界的一些學者,對這個結論提出了質疑。
“豹房”裡的荒唐帝王
朱厚照是張皇后親生,而且是嫡長子。弘治十八年(1505)五月,明孝宗病逝,年僅十五歲的朱厚照順理成章登上皇位,改年號為正德。
朱厚照生來好動,自幼貪玩,尤其喜愛騎射。孝宗一心想把他培養成為太祖朱元璋那樣文武兼備的聖君,所以對他的騎射遊戲頗為縱容,這也養成了他日後尚武的習氣。孝宗怕他玩物喪志,在病逝前一天,特意把大學士劉健、謝遷、李東陽召至乾清宮暖閣,委以託孤的重任:“東宮聰明,但年尚幼,好逸樂,先生輩常勸之讀書,輔為賢主。”
即位之初,厚照就顯示出了惡作劇的才能,在奉天殿他常常讓猴坐犬背,燃起爆竹,一時間猴跳狗奔,皇宮的莊嚴蕩然無存。原來在東宮侍奉他的那幫宦官,特別是太監劉瑾、谷大用、張永等八人,更是得到他的寵幸。小人得志,蠻橫得不得了,眾人叫他們“八虎”。
這幫人整天陪武宗吃喝玩樂,擊球走馬,放逐鷹犬。這些玩膩了,朱厚照突然想體會一下經商的樂趣,“八虎”便出主意,在宮中模仿市集開了六家酒館、店鋪、妓院。太監扮做老闆、百姓,武宗則扮做富商。朱老闆與宦官們相互貿易,討價還價,爭忿喧嘩。買完東西就上飯館,然後逛妓院,醉在哪里便住宿在哪裡。像這樣的宮廷鬧市,夜以繼日,一連就是幾天。
後來,他又覺得宮裡太悶,規矩太多,有如牢籠,遂在皇宮西側籌建豹房。工程需要投入,厚照於是對金銀產生莫大的興趣。劉瑾乘機進言說:你父親當皇上的時候,天下官位都由司禮監舉用,這活極肥。你要不信,把掌印太監抄了,準有三屋子金銀。再把官全換了,讓新官一人拿個一兩萬,直接賄賂朝廷,咱們就賺啦。如此建議,厚照居然“大歡樂之”,並立刻委託劉瑾去辦。
豹房位於西華門外,與宮殿相連,有室兩百多間,歷時五載落成,耗費國庫白銀二十四萬多兩。
豹房建好後,厚照迫不及待地搬了進去,從此不再受宮廷內清規戒律的限制,整天與宦官、番僧、異域術士廝混在一起,玩得昏天黑地,只在傍晚的時候會見群臣。朝中大臣照例一再規勸,厚照也照例溫言嘉諭,接著迅速置諸腦後。諸多老成之臣失去耐心,紛紛辭去,或因諫諍被升任外調,只剩三閣老李東陽等人與劉瑾周旋。
名曰“豹房”,應該是豢養生猛野獸、禽鳥蟲魚的處所,其中更應以豹為主。實際上,據《萬曆野獲編》及明朱國楨著的《湧幢小品》等書記載,其中僅有文豹一隻、土豹三隻而已。蓄養得最多的是大群的各族女子,她們被訓練成能歌善舞、充滿邪氣的妖艷私娼,供武宗狎玩。
正德四年(1509),厚照開始喜歡蒙古人,製作了大批氈帽皮裘,動員一宮的人穿上,互相扮演韃子自娛。又與眾蒙古人策馬奔馳,往往終夜不還,投宿民家,行止與凡人不分。當時的朝鮮使臣回國報告說,皇帝所為之事,非如陳後主、隋煬帝,而如小兒之戲。
史載,武宗“每夜行,見高屋大房即馳入,或索飲,或搜其婦女,民間苦之”。其侍臣知悉主子怪癖,竟助紂為虐,搜掠良家婦女以充“幸禦”,有時竟達“十車”之多。到後來,武宗就連平民寡婦亦不放過,弄得“民間洶洶,有女家,掠寡男配偶,一夕殆盡”。
正德五年(1510)出了一件大事,寧夏安化王朱寘以誅劉瑾為名反叛。雖然反叛一個月即被平定,但其檄文中陳述的劉瑾罪狀引起了朱厚照的警惕。
原來,“八虎”表面上相交甚歡,實際上劉瑾為了獨攬大權,常常排斥其他“七虎”。這一次,“八虎”之一的張永參加了平叛,蒐集了許多劉瑾的罪證,悄悄地告了他一狀,罪名有十七條之多。朱厚照看後倒吸一口冷氣,想劉瑾執掌大權以來,執法理財,揀選幹才,倒也做了一些於朝政有益的事;而樹威結黨,凌虐百官,顯然並非善類。朱厚照秉性中也有剛斷的一面,隨即派人捉拿劉瑾,並且親自主持了抄家。得私刻玉璽一枚,穿宮牌五百,以及盔甲、弓弩等違禁物品,金銀財寶則不計其數,特別是發現他平時常用的折扇中,竟然藏有兩把鋒利的匕首。朱厚照這才大吃一驚,下令將劉瑾凌遲處死。
凌遲,俗稱“千刀萬剮”,在明朝屬於法定刑,按規定要割千刀以上,三日而死。每下一刀吆喝一聲,犯人昏厥則潑醒再割。如犯人捱不足三日,傳說劊子手是要抵罪的。劉瑾挺過了第一天的三百五十七刀,回牢居然還喝了兩大碗稀粥,真不知他哪來的胃口,這個六十歲的老閹奴實在具有極佳的心理素質。第二天,割到三千三百五十七刀,劉瑾再也沒有挺過去。
“威武大將軍”
隨著時間的推移,朱厚照煩透了沉悶的皇宮和無聊的政事,微服行遊京師也提不起興致來。佞臣江彬於是鼓動武宗離開京城到西北遊幸,這對於一向以雄武自居的武宗頗有吸引力,因為他一直夢想著能在廣闊的草原上一展雄姿,開創不世之業。江彬還告訴他那裡多美婦,這自然更增加了武宗的興致。
正德十二年(1517),武宗一行浩浩蕩盪來到宣府。
宣府即宣化,當時稱為宣府鎮。它雄踞京師西北,扼守在長城線上,距北京約四百里,是蒙古敵軍南下的必經之途。武宗決定在這裡營建鎮國府。
為什麼稱“鎮國府”呢?原來武宗自封“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”,凡往來公文一律以威武大將軍鈞帖行之,並為自己更名為朱壽,後來又加封自己為“鎮國公”,令兵部存檔,戶部發餉。亙古以來,還沒有哪個皇帝自降身份向朝廷稱臣的,真是視國事朝政為兒戲。《明史·武宗本紀》說他“耽樂嬉遊,暱近群小,至自署官號,冠履之分蕩然矣”。
在江彬的鼓動下,武宗除了大肆修繕鎮國府外,還下令將豹房內的珍寶、婦女運來,填充鎮國府。他把宣府稱做“家裡”,有久居常駐之意。宣府是北方的重要軍鎮,是抗擊蒙古入侵的第一道防線。武宗在內心裡仰慕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,盼望自己也能像他們一樣立下赫赫軍功。而且,在宣府還有一個好處,就是再也不用聽大臣們喋喋不休的勸諫了。他下令大臣一律不許來宣府,只有豹房的親隨可以隨時來去。
在豹房和鎮國府兩處,武宗為所欲為,樂不思蜀。
正德十二年十月,蒙古王子伯顏叩關來襲。朱厚照大為興奮,火速回京佈置親征。其時距土木堡之變不到七十年,朝臣聽到“親征”一詞無不神經過敏。於是又是一輪的規勸、教訓,甚至威脅,但朱厚照決不願意放過這次實戰機會,終以“大將軍朱壽”的名義統兵出戰。作為懲罰,他不給任何一個文官隨駕的榮幸。
據《明武宗實錄》載,雙方大戰幾天,朱厚照親臨前線同敵人戰鬥,據說還親手斬敵一人,不過也險象叢生,“乘輿幾陷”。朱厚照親自指揮的這場戰鬥,取得了殺敵十六名,己方傷五百六十三人、亡二十五人的戰績,這當然也算得上一次勝利,因為韃靼軍終於被打退了。
武宗之死
正德十四年(1519)六月十四日,久懷異志、陰謀作亂的江西寧王朱宸濠殺死朝廷命官,率眾起兵作亂。朱厚照找到藉口,再次御駕親征。為圖個耳根清淨,下旨“再言之,極刑”。群臣已經領教了皇帝的執拗,自己也精疲力竭,只好隨他去了。
八月二十二日,朱厚照率領大軍從北京出發。按慣例出師是不能帶內眷的,朱厚照和他寵愛的劉娘娘相約在潞河會面。劉娘娘相贈一簪,以為信物——如此看來,這皇帝老爺確實有點兒浪漫。孰料朱厚照縱馬過盧溝橋時把簪子顛掉了,遂按兵不行,大索三日不得。如此領兵,簡直是兒戲。
四天后,大軍走到涿州,卻傳來了再壞不過的消息——南贛巡撫王陽明絲毫不懂得體察聖意,居然不等朝廷降旨就率軍征討,三下五去二就把不爭氣的寧王活捉。厚照聞報跌足不已。叛賊已平,還親什麼徵呀?但朱厚照自有他的鬼聰明,他隱匿捷報,繼續南行。軍至臨清,依約派中使去接劉娘娘,但劉美人不見信簪,辭謝說:“不見簪,不信,不敢赴。”武宗見美人心切,沒有辦法,便獨自乘舸晝夜兼行,親自迎接美人。
十二月初一,武宗抵達揚州府。第二天,武宗率領數人騎馬在府城西打獵,從此,天天出去打獵。眾臣進諫無效,便請劉美人出面,終於勸住了好玩成性的皇帝。十二月十八日,明武宗親自前往妓院檢閱各位妓女,一時花粉價格暴漲,妓女身價倍增。
這一鬧足足八個多月。王陽明早在六個月前就把寧王押到了南京,苦求皇上受俘,朱厚照一概不准。最後王陽明終於福至心靈,重新報捷說所有功勞全是大將軍朱壽先生的,靠他老人家的威德和方略,以及他身邊的一干功臣,才能迅速平亂,自己親冒矢石、大戰鄱陽的事蹟自然一字不提。這一本遞進去,旋即准奏。
受俘之後,朱厚照總算勉強同意北返。走了一陣子,又突發奇想:要把寧王放回去再作亂,由自己親手擒回。臣下聞之如五雷轟頂,勸諫的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回程路上,武宗皇帝當然也不會閒著,遊鎮江,登金山,自瓜洲過長江。八月,經清江浦,武宗見水上風景優美,魚翔淺底,頓起漁夫之興,便自駕小船捕魚玩耍。結果,提網時見魚多,武宗大樂,盡力拖拉,使船體失去平衡,他本人也跌落水中。明武宗在北京長大,不懂游水,入水後手忙腳亂,一陣亂扑騰,親侍們雖然把他救起,但水嗆入肺,加之惶恐驚悸,身體便每況愈下了。
也可能他是受驚之後,加上秋日著涼,引發了肺炎。在今天,肺炎只是一般病症,消炎加上保養就能痊癒。但在明朝,肺炎、肺積水可是要人命的絕症。
正德十六年(1521)春正月,武宗一行才回到北京。十四日,武宗仍舊強撐,在南郊主持大祀禮。行初獻禮時,武宗皇帝下拜天地,忽然口吐鮮血,癱倒在地,再也爬不起來了。大禮不得不終止。
到陰曆三月,武宗皇帝已處於彌留狀態,他對司禮監太監說:“朕疾不可為矣。其以朕意達皇太后,天下事重,與閣臣審處之。前事皆由朕誤,非汝曹所能預也。”
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言畢,這位英俊愛玩的大明天子終於玩完,崩駕於豹房,時年三十一歲。
可嘆的是,武宗淫樂一生,嬪妃如雲,美女無數,卻沒有留下可以接替皇位的子嗣。
他是昏君嗎?
據史書典籍記載,武宗一生所建實無,所毀多有,貪杯、好色、尚兵、無賴,所行之事多荒誕不經,為世人所詬病。事實果真是這樣的嗎?
近些年來,許多學者提出了不同的看法。
其一,明武宗朱厚照在後世人眼中之所以是十足的壞人一個,只是因為繼位為帝的不是他的兒子,而是以藩王入大統的堂弟明世宗。世宗對武宗既沒好感,也沒直接的血統關係,在此前提下,後朝貶抑前朝以凸顯繼位天子之聖明,實是理之當然。因此,明世宗在《明實錄》的編撰中令史臣多錄其惡,絲毫不“為尊者諱”,甚或添油加醋,無中生有,把“八虎”及江彬等魚肉鄉里之行徑,一古腦都寫在武宗賬上,使得武宗皇帝之荒唐天下人皆知。
其二,即使是史書所錄,也常常矛盾百出,互相抵牾,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武宗,尚需後世讀者、史家仔細辨別。
如,《武宗實錄》正德十四年載,刑部主事汪金上疏諫武宗飲酒過量,疏後附有史臣的一段話:“上嗜飲,常以杯杓自隨,左右欲乘其昏醉以市權亂政,又常預備瓶罌,當其既醉而醒,又每以進。或未溫,也輒冷飲之,終日酣酗,其顛倒迷亂,實以此故。”— —簡直是個酒徒、醉漢!
同是《明實錄》,講到不久後武宗巡視西北邊,沿途行軍時的情景說:“自宣府抵西陲,往返數千里,上乘馬,腰弓矢,衝風雪,備歷險厄,有司具輦以隨,也不禦。閹寺從者多病憊弗支,而上不以為勞也。”
既然是終日受到群小擺佈、只知沉湎於酒的愚人,怎麼又成了一個孔武有力、衝鋒陷陣的英雄皇帝?
其三,武宗雖然不入大內,但是仍時常上朝聽政,批答奏章,決定國家重大事件。不願上朝時,就通過司禮監傳達自己的聖旨,命內閣執行。即使他遠在宣府的時候,雖說大臣不許前來,但還是特別強調,奏章要一件不少地送到宣府。所以說,武宗雖是荒唐,但在大事上一點也不糊塗。
其四,武宗處事剛毅果斷,彈指之間誅劉瑾,平安化王、寧王之叛,大敗蒙古王子,且多次賑災免賦,這些都是正德年間大事。而且,他在位時臣下仍有不少賢才,也從側面反映出這位帝王治下總體上仍有可稱道之處。特別是正德十二年,武宗率五六萬人抗擊蒙古軍取得軍事上的勝利,這與英宗率五十萬大軍而被俘,不可同日而語。此後蒙古軍長時間內不敢犯邊,便是這次戰鬥成果的直接證明。而且在這場戰鬥中,武宗親自部署,戰術正確,指揮得法,體現了較高的軍事指揮才能。應州之役,也成為武宗一生中最為光彩的時刻。
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看到不同的武宗,卻很難看到一個完整的武宗。其實,明代自英宗以來,國勢漸弱,如果武宗能夠兢兢業業,盡心盡力,完全有可能做一代明君而成為中興之主,功垂史冊;但他恣意妄為的行徑卻為後人所訾議。
幽幽青山綠水間,康陵中靜靜地安息著武宗。對於他充滿浪漫色彩的一生,是非可否,後人依舊會不斷地評說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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